蝶
起初他以為那是幻覺。一名女子,白上衣,黑色長裙與絲襪,獨自佇立在向海的懸崖邊。
他推著載滿髒毛巾的推車,一路踩著波斯花紋的地毯,望著她單薄的背影。她肥大的裙襬隨風揚起,海風吹起的落葉如同蝶群般在她的身邊翩翩起舞。
推車的滾輪在地面上咕嚕作響,他敲了門,戴起手套,從推車前的桶子拿出海綿與洗潔劑。白色的洗手台裡沉滿了黑色糾纏的長髮,濕漉漉地泡在水裡。沾著精液的保險套有氣無力地垂在垃圾桶邊緣。血泡點點滴滴地連成一條細線,從洗手台下延伸到浴缸。
他喘了口氣,扯開半透明的浴簾,浴缸裡的塑膠防滑墊沾了幾塊乾涸的血塊。他扭開蓮蓬頭將血塊沖散。瘋癲的、不知節制的客人。他喃喃自語,望著血塊在蒸騰的煙霧中扯出細長的絲線。曾經,他會脫下褲頭自慰,想像著年輕男女癱倒在四處,呻吟、交纏的畫面。但再也不了,或許是他清理的保險套數量令他疲倦,或許是她刺著蝴蝶圖案的裸露大腿冷硬地被警察推出房間。她花掉的妝與空洞的眼神讓他再也無法透過想像勃起。
但他依然清理著,他們的體毛,他們的體液,他們一夜又一夜翻騰後的殘留物。
他走出房間時,她依然在那裡,遙遠的海岸邊,望著遠方。他想著或許她是哪裡藉由肉體餬口的年輕女人,他想著或許她是哪裡被逐出家門輕生的懷孕的少女,他想著她是與男人私奔無處可去的女子。這樣的想像彷彿在他與她之間形成了一種溫暖的默契。
她站在懸崖邊,白上衣,黑色長裙與絲襪,肥大的裙襬隨風揚起,像是蝴蝶黑色的翅膀。海風吹起的落葉如同蝶群般在她的身邊翩翩起舞。她白色的,赤裸的軀體隔著屍袋與其他女人一同陳列在太平間裡。他望著她的背影,想著她們赤裸的大腿上都刺著模糊的蝴蝶圖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