逃獄
他把牙齒放在枕下,每天夜裡,帶刺爬藤便鑽出,蜷曲著捲成一道道黑色的漩渦,它匍匐地穿過牆縫,吞下水滴從水龍頭湧下的空洞回聲,扎破磚牆穿了出去。
每天它捎來月色下不同的氣味,沙灘上足跡慵懶的氣味,密林下乾熱的恐懼,海濤聲的孤獨,與黎明帶紅的鐵銹味。
陽光乍現的時刻它帶著氣味的刺捲回牙齒裡,沉入黃點斑駁的齒溝裡,他將它捎來的氣味一同收納在牙齒裡,在日裡它們便不會被物質粗糙的熱氣蒸的煙消雲散。
他昏昏沉沉地翻下床,闊了兩步便來到流理臺前,雙腳被地磚濕滑的冷氣刺的發麻。他用帶繭的手小心翼翼地擠出牙膏,偶爾乳白色的膏會落在地面上,被青苔誤認為氧分吸食的一乾二盡。
他用分岔的牙刷來回梳著星零的牙,長年未刮的鬍子為滾落的白色水珠提供了氣味濃重的庇蔭,它們迫不及待地與毛髮間的食物殘渣結合,讓復合的氣味在其中綻放。
他沒有刮刀,刮刀也刮不落他滿身蒼白的頹喪,與指縫間失落的時光,於是就這麼任著毛髮生長,讓遺忘的重量一道在他土灰色的粗布衣扎成一種神秘的圖騰。
清晨的他是渾渾噩噩地,為了不在身體腐壞不停在狹窄的室內來回渡步,數著步伐與水珠聲重和的次數,直到他的腦海裡只迴盪著單調的殞落聲。